第89章 鸡叫-《十四年猎诡人(全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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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和陈同学走到挖掘机跟前,我掏出了罗盘,一面打着盘看,一面四周围走动。院子里其实还好,没什么异动,我直接走进了猪圈,猪圈本来应该很脏乱,但从墙上地上的痕迹来看,已经干枯和周围融为一体了。脏肯定是脏的,只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更脏下去而已。猪圈里什么都没有,除了栅栏和喂食的食槽。我走到最靠外边的那个墙角,刚一靠近,罗盘就开始比较剧烈地转动起来,根据经验,这种讯息似乎是在对我说,不要继续靠近了,否则我将要受到伤害的意思。

    严格来说,这算是一种警告。我相信这种警告在当初陈同学他们准备推到房子的时候,也曾出现过。只不过这些工人包括陈同学不懂测灵,所以无法得知罢了。工人们按照工程进度开工,却因为忽略了这个警告的信息,而导致自己受伤,想起来也成了理所当然。我在心里默默念叨一阵,那意思是在说,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制造麻烦的。接着我就退出了猪圈,朝着内屋走去。

    同样的在我踏上内屋的那个门槛的时候,这种警告再度出现,只不过这回我采取了对抗的方式,一面念咒一面走进去,念咒的目的在于让“它”暂时没有办法对我和陈同学做什么,例如用瓦片砸我们之类的。内屋里也是一片荒凉,除了几根横七竖八倒在屋子中间的长条凳子,还有一个四方桌,没有样式可言就是那种非常寻常的老木头桌子。房子的一角摆着一张木床,床上甚至没有床板,床的四脚向天顶上延伸,形成一个撩蚊帐的架子。天顶上除了房梁以外,就能够看到瓦片了。只不过瓦片破碎了不少,以至于我可以直接看到天空,屋子的墙壁应该是刷过石灰的,从那些斑驳的印记可以看出,墙上有些钉子钉过的痕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挂过相片或是伟人的画像。在床头一侧的墙壁上,则贴着一张纸,那张纸的左上角因为没粘牢固而耷拉下来,挡住了其他的地方所以我不知道那张纸是做什么用的。我继续朝着里屋走,床脚一侧有个小门,走进去则发现是厨房,有两个挺大的土灶锅台,地上摆着几个类似我们用来做泡菜的瓦坛子,我打开坛子,里边还有些干掉的泡菜,没有水了。除此之外,这间屋里别的什么都没有。

    我一直密切注意着罗盘的动静,从进屋到现在我并没用受到什么外力的干扰,这说明我之前念咒是有用的,也说明这里虽然闹鬼,但是这个鬼并不能把我怎么样。有了这种确切的保障之后,我胆子也大了许多。我重新回到有床的内屋里,伸手撩起墙上那片耷拉下来的纸,掉落一阵灰尘后,我发现那是一张奖状。奖状上已经严重褪色,但是还是能够看出那用毛笔写下的字:梁静小同学在本学期评为三好学生。落款的日期是,一九八九年。

    我小时候也得过奖状,但那基本上都是赛跑第几名,或者是乐于助人小标兵之类的,我从没在学习上拿过奖状,这也注定了我永远不可能因为念书而出人头地。所以看到那张奖状的时候,我不免联想起当时我小时候那种很“社会主义”的感觉。于是我简单推算了一下,梁静应当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奖状上写着“小同学”,那么应该是小学生而且是低年级。也就是说,当梁静得到这张奖状的时候应该是一二三年级的事了,折中假设一下,是在二年级,那么岁数应当是八岁,一九八九年的时候她八岁,则她的岁数应该和我相差也就一两岁。我转头问陈同学,你们当时拿到土地的时候,住户签字这户人家是谁签的?陈同学说村里人都说这里已经十多年没人住了,早前在做人口普查的时候把这儿判定为了无户主,所以当十年前那场农转非的热潮里,村里就把这里的产权划成了集体土地。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多余的钱把这里改建,就让房子一直荒在这儿了。我说那就是说这里的户主是根本没找到,或者是找过没找着,于是村里就代表户主把土地回收了对吗?陈同学说是的。我问他那之后你们都没问过其他村民这里住的是什么人吗?他挠头笑着说,这字都签了,法律上都已经承认了产权,又没人来过问,谁还会去打听这些事呢。

    联系前后我想了想,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告诉我,这个地方并不是没有主人,而是因为死亡或者别的原因找不到。这房子起码是一百年的老房子,很有可能是一家人祖祖辈辈都住在这儿,从工人的目击来看这儿的鬼应该是个老头,起码他死亡的时候是个老人了。穿着衬衫说明是这几十年的事情,那么这个老头很有可能就是奖状上那个梁静的外公或者爷爷。也就是说,如果要解开这当中的疑惑,我们得想法子找到这个叫梁静的女人才行。

    我问陈同学,现在这村子的村委会还在不在?他说已经不在了,拆迁后大部分村民都搬到了山下主干道边上的一个还建房小区里,开发商和政府提供了过渡费让他们在这个小区或租房子或买房子,重新生活。以前的村干部大多也都住在那儿,只不过这个村子已经不在了,干部们也都卸任或是分散到目前的街道了。我说那应该还能够找到几个了解情况的老干部吧?他说应该可以,我说那好,咱们这就找去。

    下山以后走了没多久,就到了一个看上去修建得不错的还建房小区,比起那些财大气粗的名盘小区来说,这里显得逊色了许多,但是比起周围那些厂房职工宿舍来说,这里又的确是个小区的味道。停车库健身步道健身器材一应俱全,小区还有保卫人员,这其实侧面说明了即便是还建房,也是有规模像样的房子。陈同学根据自己手上当时那些村干部的联系方式挨个找过去,最后我们找到了当时的村长。

    村长听说陈同学要来问点事情,到楼下来接我们。村长看上去岁数不小了,五六十岁吧,但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中山服,这样的打扮看上去很像赵本山老师。村长姓王,据说是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表明来意,我们告诉村长说要找一些当初村里目前还健在的老人打听下他们村x社x号原来住户的情况。村长很热心带着我们到小区里一家茶馆里,找到一个戴着鸭舌帽,杵着拐棍的老爷爷。这个老爷爷看岁数应该是七十好几的人,但是虽然身体老了,神志却还很清醒。村长说,这位大爷是他们村资格最老的几个人之一了,解放前家里是开学堂的,算大户人家,所以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老人家基本上都了解。于是我和陈同学问老人,那间屋子以往的主人是不是姓梁,老人回想了一下就说是的,于是我就知道梁静其实就是那个老头的孙女。

    闲聊间老大爷突然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说这个老梁啊,一辈子命都不好。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相继去世,家里除了他以外,就剩下两个妹妹,长大以后妹妹都嫁人了,他自己则因为供妹妹长大,欠了债还不上,就在两个妹妹嫁人之后,到山下铁路边偷生铁去卖,结果被抓住了。老大爷说,在那个年代,盗窃可是要坐牢的,因为偷一块铁和偷了供销社的米一样,都是社会的蛀虫,被瞧不起不说,有了污点后将来做什么都困难。结果他因此被判刑了几年,出狱后自己都三十多岁了,想着父母去世,妹妹嫁人,自己虽然什么都没剩下,但还有土地,可以老老实实当农民。于是他开始养猪种地,多年后还清了债务,却把自己岁数也拖大了。

    老大爷说,老梁那时候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却还没有结婚。而当时的政治环境相对缓和了许多,人们对待有过牢狱经历的人多了一些宽容和理解,起初没人看得起的老梁,常常被村子里的人绕道而行,连附近的小孩子有时候都会在老梁种地的时候朝着他丢泥巴,一边丢还一边骂他是劳改犯。老大爷说,自己家和老梁并不是很亲密的那种,但是有时候看到他实在过得清苦,街坊邻居们也都渐渐开始不同程度的接济下老梁。但是老梁一直都把大家的好意拒之门外。说到这儿的时候,我猜想老梁估计是要自己奋一口气,靠自己生活。我特别能理解他这种做法,因为假如有一天曾经瞧不起我的人来给予我施舍,即便他出于一片善心,我也会委婉拒绝的。因为我也会选择自己活出个人样,来给你们看看。

    老大爷接着说,到了上世纪八零年代的时候,有人在当时的老村子家门口丢下了一个菜篮子,篮子里就装着一个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婴,第二天这件事就在全村传遍了,大家虽然嘴巴上都在说这孩子很可怜这么小就被丢了,还有的人猜测这孩子被丢弃是不是因为本身有什么疾病之类的,表达同情的同时,却没有任何一家人愿意出来代为抚养这个孩子。在他们看来,他们宁可走很远的路把孩子送到福利院,也不愿意赏给孩子一口饭吃。

    听到这儿的时候,我有一阵心里不爽的感觉。准确的说,是觉得心酸。孩子刚刚被遗弃到村长家,却又即将被大家再度以另一种看起来和缓,性质却完全一样的方式遗弃掉。老大爷说,而就在大家议论纷纷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老梁站出来说,让他来抚养这个孩子。

    老大爷说,当时大家都有些吃惊,因为老梁岁数已经不小了,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再抚养一个孩子,那压力肯定小不了。老村子当时告诉老梁,说你经济上困难,认养孩子要符合国家条件才行,这孩子还是让咱们送福利院吧,这样将来还能找个好人家。老梁一直跟村长坚持,他说自己贫苦了一辈子,本来觉得生活也没什么希望了,随时随地死了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如果让他抚养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就会成为他的希望,有了希望他就会有活下去的动力。老梁最后还强调说,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这孩子就喜欢。

    也许是他的一番朴质的话说服了村民们,大家纷纷开始赞同让老梁收养这个孩子。有些家里条件比较好的家庭还说,今后孩子生活念书的费用,大家都会一起想办法的。于是村长带头,把孩子交给了老梁抚养。

    老大爷说,起初的几年,孩子小,也乖,吃得少也不了多少钱,而老梁这个平日里有着浓烈自卑心理,觉得自己劳改过,矮人一等的情况也渐渐有所好转。他给孩子起名叫梁静,还笑着说自己的岁数大了,叫爸爸不合适,就直接升级当爷爷好了。而梁静这孩子从小也乖巧,个子不大总是常常帮着老梁分担田里和家里的重担,小小年纪却比起很多同龄孩子成熟一些。由于她是捡来的全村都知道,所以她自己也知道。老大爷说,这孩子很争气,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跟老梁是一个性子,别人越是看不起我,我就越要证明给你们看。

    老大爷接着说,很快梁静就到了上学的年纪,由于是弃婴,没户口,也就上不了学。老梁去求村子,请村里出证明,到派出所把孩子的户口解决了。梁静也知道自己上学来之不易,所以学习一直很用功。周围的村民们都喜欢这个上进好学的孩子,于是正如他们早前承诺的一样,梁静的学费,大家一块给凑了出来。

    老大爷叹气说,可是到了孩子上中学的时候,学费突然变得高了不少,渐渐有人开始不愿意帮助梁静了,甚至村子里还有个别八婆的人,闲言碎语说女孩子现在长大了身材出来了老梁有福气了之类的混蛋话,于是老梁砸锅卖铁把梁静供着念完了中学,却在考高中的时候,梁静明明考上了一所不错的高中,但因为家里实在负担不起,她被迫选择了离家很远的一座普通高中,为了节约路费,就念住读。就在梁静上高中的第一年,老梁就因为岁数大了,身体虚弱吃不消,导致在猪圈喂猪的时候中风倒地,这就再也没救回来。

    老大爷说,老梁的岁数比他还小一些,但是他这么多年的操劳,让他看上去岁数和他差不多一般大了,而且因为穷,平日里和乡亲们的来往也不多,他都是死后很多天,猪圈里的猪饿慌了不停地叫唤,吵到大家休息,这才在猪圈里发现了他的尸体。老大爷说,乡亲们看老梁死了挺长时间了,身体是蜷缩着的但是却很僵硬,这时候办丧事连人都躺不平,于是就一面通知了还在上学的梁静赶紧回家,等梁静赶回来后草草办了一天的丧事,就大家凑钱火化了。

    老大爷说,从那以后,梁静因为要继续上学,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到她高中毕业的那年以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了。这时候村长打断我们说,前几年开始拆迁的时候他们村委会还辗转找到了梁静,她已经嫁人到了湖北,在那边定居生活了。告诉她这里要拆迁了,需要她回来签字,她却说房子是爷爷的不是她的,既然爷爷已经死了,那就由村里代为决定吧。自己不要拆迁费了,就当成是报答乡亲们那么多年对她们祖孙俩的照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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