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旧事-《蒸汽偃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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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余墨痕有点犹豫。她时常自认身世卑微低劣,过去的家事从来不愿与人言;可是在凌艾这样一个明朗旷达的姑娘面前,余墨痕又觉得自己若是故意遮掩,实在是有负凌艾平日里对她的照顾。
此外她近日给种种事务压得喘不过气来,难得有个机会,能够把心里已经积存得过多的旧事倾吐一二。她忽然觉得不妨试一试,算是面对新生活做出一次比较主动的改变。
余墨痕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想成为元凭之,也想成为凌艾。她很久以来形成的习惯,都因为这种向往,一点点发生了改变。
“不是什么好听的故事,”余墨痕抬起头,惨兮兮地笑了一下,“不过你要是愿意听,倒也可以当个笑话讲讲。讲完之后,还请告诉我,师范做什么非要把我派到战场上去。”
哀葛本身是个很偏僻的地方,千岁金矿又很需要劳动力,这两个条件加在一起,就促使哀葛成为了大齐帝国徙流刑的终点之一。
余墨痕的娘,就是一个齐国流人的女儿。
余墨痕那倒霉的外祖父大概是没有撑过漫长的徙流之路,也可能是因为劳役过重死在了矿里,她娘没有提过。
余墨痕只知道,这位从未谋面的外祖父的死让她娘成为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外来女人。
这个女人身上具有很多当时的齐国闺秀常见的气质,说好听点叫温婉,说不好听叫怯懦。据说这种气质能够让女人获得一些必要的名誉,免于流言蜚语的中伤,并且有助于获得一门不错的婚事。
但是这种气质也使余墨痕的娘无法在异乡独自过活下去。
最后,这个女人在情势所逼之下,选择了嫁给一个当地的图僳族人。他们生下了余墨痕。
余墨痕的爹是个一穷二白的图僳平民。对于他来说,图僳人祖辈传承的权益和谋生手段都已经不再适用于当下;他寻找到自身可能存在的价值之前,又先看到了自己一生都会被齐国人束缚手脚的命运。
他和所有的图僳男人一样痛苦、愤怒,也一样迷茫、不知所措。余墨痕的爹最终选择了听天由命,这种由内而外的放弃,表现在行动上,就是十二分的懒散和无赖。
在余墨痕看来,还有十二分的愚蠢。
“但是他教会了我一种很重要的东西。”余墨痕惨笑道。
“是什么?”
“他快要把自己饿死的时候,竟然不知道从哪儿学得了一点修理民用偃机的手艺糊口,”余墨痕的目光望向了很遥远的地方,仿佛找不到能够降落之处,“这种手艺虽然跟机甲沾点边,却是很低贱的活计……不过我在哀葛的时候,能够进讲武堂,被元将军看中,也是因为从前跟我爹学了一点关于机甲的粗浅知识。”
凌艾点了点头,“人的际遇,有时候很难说的。”
“对,”余墨痕道,“就好比我娘,她因为无力自足,以为能够嫁给手艺人已经是天降的好运……”
但是这个远离家乡的女人没有想到,根据当地男人在长期的懒散和无赖中养成的习惯,以及对古老传统的深刻解读,娶个妻子,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多了一个奴隶,一口牲畜,一块随意蹂躏的旧抹布。
余墨痕从能记事开始,所见所闻最多的,就是她爹吼着毫无逻辑的污言秽语,先砸锅瓢碗盏,后砸她娘。她娘气苦,跑了两回;但是她娘一方面惦念着余墨痕,一方面也养不活自己,最后还是没能逃出她爹的魔爪。
或许是念着余墨痕年纪还小,她爹打她的次数略微少些。余墨痕也不像她娘那样逆来顺受,经常挥舞着稚嫩又脆弱的手臂反抗,试图以暴制暴。没有用。她太小了,打不过一个借此舒展筋骨的懒散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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